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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9章 南境悲歌(十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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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9章 南境悲歌(十二)

霎時間, 趙寒蟬臉色發白,他僵硬地轉過身,楚沅元就和沈蝶君站在那裏。

楚沅元輕‘嗯’一聲, 雙手作供,算作是對剛剛那名弟子的回應,眼神沒有落到趙寒蟬身上。

趙寒蟬僵硬地站在原地,脖子仍舊梗著,不肯看楚沅元,從他晦暗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不認為自己的話有錯。

旁邊的道友拉拉他的衣袖, 示意他別忘了同門禮數, 趙寒蟬剛剛在人背後談論陰私,被正主撞個正著, 眼下要他行禮低頭,豈非難堪至極。

正當氣氛有些僵持住的時候, 楚沅元看了趙寒蟬一眼,便轉身和沈蝶君轉身走了。

沒有給他憤怒, 沒有給他難堪,就連責問都不曾有。

“你為什麽剛剛攔著我”沈蝶君問她, 聽到那些話,他差點要上前了,還是楚沅元右手一擋攔下了他。

若是有誰在煉魂宗內這樣說他, 他怕是直接上拳頭了。

楚沅元斂目,趙寒蟬一直就不喜歡她, 從踏入宗門起, 他方才的那些話語句式就沒停過。上次姜行雲跟隨罹禍進攻的事情, 也是他罵的最厲害。

趙寒蟬,好像額外討厭有家世背景的宗門弟子。

沈蝶君兀自在一旁喋喋不休, 楚沅元盯著他看了一瞬,道:“他說的也不全是錯的。”

這世間本就有許多不公,有些人一生來就擁有比別人多的財富權勢。譬如周齊光,犯了那麽多不可饒恕的錯誤,不還是一次次因為他的身份逃過一劫;譬如自己,若不是有楚不修秦久月二人用天材地寶悉心照料著,可能早就夭亡了。

趙寒蟬這樣說,無可厚非。

若是換了十六七歲的楚沅元,勢必要在他面前證明自己,可是眼下站在這裏的是三年後的楚沅元,世事變遷,始料未及,她也早已不是曾經的那個自己了。

至於他說的那些話,楚沅元聽聽也就過了,沒必要計較。

人的偏見一旦形成,之後無論做的多好,都難以扭轉早就下好的定論。何必費力不討好扳正他人看法,左右不活在他人眼裏。

沈蝶君被她說的一楞,隨後聲如細蚊不知說了什麽。

三清花充足的消息其他宗門也接收到了,紛紛趕來向趙玄真確認消息。

自從宋祈年成功融合上古兇獸骨架之後,好似一切都在好轉。

直到臨近開戰前一天,宋祈年找上了楚沅元。

他說:“有形似楚子微楚子明的人被送了回來。”

楚沅元正在查看明日的排兵布陣,聽到這話,有些站不穩。

被送回來?為什麽不能是走回來,而是送回來?

不好的猜測在腦中一閃而過,不會的。

經過宋祈年的訴說,她這才知道,罹禍戰前叫囂,說是抓到了南境的探子,現在返還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,借此打擊南境軍心。

“被送過來的屍體身上所有表明身份的東西都沒有,面容被毀,已經分不清是誰了。你和楚子微楚子明相熟,宗門想讓你其前去分辨一二....”

有些話楚沅元已經聽不清楚了,她的腦海模糊一片,踉踉蹌蹌地走進了室內。

眾人見她來了,自發散開,讓出一條還算寬敞的路徑給她。

由此,楚沅元清晰地看見地上那俱擺放好的屍體,身軀頎長削瘦,如宋祈年所言那般,沒有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物件。

屍體上的血衣殘破不堪,滿布疤痕傷口,一道道傷口深可見骨,皮肉外翻流著血水,一看就知道罹禍對他用了怎樣重的刑罰。

面容被劃得模糊不清,幾乎被扒下來一層臉皮,令人毛骨悚然。

頭發散亂地披在臉上,沾著未幹的血跡。顯然,剛死沒多久。

楚沅元一見到這具死狀淒慘可怖屍體,便立在了原地。她極緩慢沈重地上前一步,走到了屍體身前。

她眉頭皺鎖,歪著頭費勁想要去辨認,去尋找某些熟悉的東西。直到脖子僵了,周圍人忍不住催促了,也不肯移開目光半步。

“不是。”她聽見自己是這樣回答的。

周圍有多少人圍著,她已經記不清了,她只能聽到好似有人在吵吵嚷嚷說道:“這真不是?我看著身形....”

那人話還說完,就被楚沅元惡狠狠地盯住,她眼神滲人,仿佛能夠透過皮肉刺穿脊骨,出聲者頓時噤若寒蟬。

“我說過,他不是我哥哥,他不是楚子微。”

“我和...我和我哥哥朝夕相處這麽久,我會認不出他嗎?他的身形、外貌、舉止我最了解不過了。”她用十分冷靜的語氣陳述著事實,甚至還有心情揣測罹禍的意圖。

“若真是楚子微,為何連臉皮都被毀了,保留完整的面部不是更能震懾南境修士嗎?所以你們還不清楚嗎?這不過是罹禍用來擾亂軍心的鬼蜮伎倆罷了。”

她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、不容反駁,也給了所有遲疑的人一個最適宜的不過的答案。

眾人議論紛紛,都道分析對,若真是楚子微或楚子明,緣何無故毀去臉皮。

只有沈鶴卿目光晦暗一瞬間,很快又恢覆如常。

雜亂的交談一下子彌漫開來,楚沅元否認的字句淹在眾人的話語裏。

唯宋祈年道:“楚沅元...”

楚沅元對上他的眼睛,目光失焦道:“這不是我哥哥...他不是...”

她和楚子微朝夕相處這麽久,她怎麽會認不出他呢?她怎麽能認不出他呢?

哥哥的尾指上永會帶著她送的儲物戒,而這具傷痕累累的屍體上並沒有瑯琊戒,只餘右手尾指上有一圈環痕。

她的目光觸及到這圈環痕,被灼燒一般地收回目光。

她低著頭不讓在場所有人看出自己情緒,不讓別人看出眼中的淚意。

楚沅元決不能表現出一點點悲傷,即使這個飽受折磨的人、面目全非的人是她哥哥。她的手摸上這具屍體,還帶著溫熱,前一刻,她的哥哥還活著。

有溫度、有心跳地活著,可是現在留給她的只有一具屍體,她甚至連一聲‘哥哥’都不能喊出口,不能為他留一滴眼淚。

現在,她什麽都不能做,只能遏住喉嚨裏的哽咽,刻意忽視掉心臟皺縮的疼痛。

任何的軟弱、動搖都不能出現在她臉上,如果被這裏所有的宗門長老發現端倪,她該如何解釋前日楚子明送過來的消息是否真的可靠。

楚子微死了,可是楚子明還下落不明。楚子明對待任務一向嚴謹,他定然是千百次確認消息無誤後,才不舍取下自己的瑯琊戒套在金靈紙鶴上飛回來。

目的就是為了告訴她,他們此行任務已經成功完成。

她當然相信楚子微楚子明的能力,可是在場的人會相信嗎?不,他們不會的。

若是讓他們知曉了地上這具無面屍體是楚子微,只會爭論不休、自我懷疑、延誤戰機。

罹禍此時送屍體過來的目的昭然若揭,其心可誅。

楚沅元右手顫抖個不停,身心幾欲破碎,支撐不住倒下,可她的聲音卻還是冷靜的:“把屍體拉下去吧,此戰事關南境生死,大家不要自亂陣腳。”

兩名天劍宗弟子上前躬身,準備就將楚子微的屍體搬下去,他們動作迅速,頃刻間,快要到門口邊上了。

“等等。”

突兀的聲音響起,楚沅元看向周參,場中人也齊齊望向他。

“楚小友說不認識,我卻覺得眼熟得很。大家也都見過楚子微吧,身量可是和這具屍體出奇一致啊。”

他話中有深意,卻不挑明,讓所有人心生揣測驚疑。有遲鈍的率先問出聲,“陰陽門門主這是什麽意思?罹禍既然要迷惑我們,自然選擇身形相似之人。”

周參徐徐道來:“我素聞天劍宗晴雨峰一脈在封印術一途頗有建樹,門下個弟子皆是結陣破陣的好手。”

“你想怎樣?”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,定有所圖。

果然,他停頓一下,又繼續道:“凡是修了晴雨峰封印秘術之人,兩兩之間的血能用封印術相互感應,我依稀記得,就是死物,這術法還是有作用的。”

“你想讓我感應這具屍體的血?”楚沅元寒聲道出他的真實意圖。

周參擡手招了招,有小弟子呈上碗。

宋祈年上前接過,準備取血,手指剛觸碰到屍體皮膚的那刻,就被周參叫住。周參陰晴不定,宋祈年畢竟是天劍宗的人,萬一動了手腳,他也難以得知。謹慎起見,他換了自己人來取血。

宋祈年垂目,放開手,交由周參的人動手。只是退下的時候,目光看向楚沅元有一瞬楞神。

楚沅元全然不覺,她直勾勾地盯著小弟子的動作,看他不知輕重地劃破楚子微的身體,鮮血從皮肉裏流出,淌了半碗血。

她甚至在這個時候都無法阻止別人處理楚子微的遺體,讓本就殘破不堪的軀體又多了一條新的傷口。

周參讓小弟子將碗舉到楚沅元身前道:“楚小友,可敢讓我們辨明他的真身?”

楚沅元不言不語,也不動手,只是靜靜地看著周參,有那麽一剎那,目光中蘊含了殺意。

“怎麽。不敢?”周參步步緊逼,氣氛一時劍拔弩張,帶著沈沈的壓迫。

周遭眾人見她這模樣也忍不住在屋內發出一聲聲推測、懷疑的聲響。

疑慮、不安充斥在室內,眾人都亟待楚沅元給出那一個答案,一個他們願意聽到的答案。

楚沅元目光從周參臉上轉移到了小弟子的手上,一碗沾染滿楚子微氣息的血,如今就擺在她的身前。

她專註地看著,眼瞳極黑,此時望進去,像是看不到底的百米深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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